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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火(一)

出轨文学 不打tag 三观不正 自嗨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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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艳明亮的亚克力材质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拼图版块,为了儿童使用安全体贴磨圆了所有棱角。八九岁的小丫头晃着小腿在姨丈身边吸可乐,看着成年人饶有兴致地用手指拨弄那些拼图尝试组成一个抽象的动物,把只剩下冰块的塑料杯子凑到男人耳边晃得哗哗响。

“姨丈真的很幼稚耶,这种玩具连我都不玩啦——”

“不是姨丈幼稚,是我们天晴太聪明了——这明明很有意思啊?”林一骏煞有介事地把两块拼图摆得严丝合缝,却发现儿童套餐的赠品工艺比他想象中还低劣,肉眼判断为直线的两条边缘却难以服帖拼合,他尝试片刻,怏怏作罢。

“什么呀,这明明是给那个年纪的小孩准备的玩具啊。”小丫头抬手一指,纤细食指与细瘦手腕搭成方向鲜明的路标。林一骏抬头看过去,视线尽头里年幼的女孩正拿着两块拼图比划,沾了番茄酱的那只小手被旁边的大人牵走,用纸巾细细地擦。

他视线只稍微凝滞了三秒钟,就被敏锐的小丫头看出端倪:“姨丈认识那边的大人吗?”

林一骏突然懊恼于侄女的早慧,一双优秀媒体人诞下的女儿大约血液里就流淌着察言观色。眼下可以先不去打招呼,却也不能谎称不认识。他胸中紧锣密鼓地想着如何同侄女介绍那对夫妇,词汇却支离堆砌着难以组成句子,脑海里全是视网膜上诚实转播的画面——年轻母亲捏起纸巾边角擦拭女儿嘴角的酱汁,自己唇边同样位置则被丈夫落下一个吻。男人垂眼微笑,鼻尖擦过妻子泛红的耳廓。他左脸朝外,颧上小痣生动鲜明。

“诶,那不是王律师吗?”

解答天晴疑问的不是姨丈,是她刚刚换班赶来的阿姨。林一骏有些迟钝地抬头看向妻子,下意识绷紧的背脊正在慢慢松弛。他刚刚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回答——就是王律师啊。约你爸爸妈妈参加过咨商的王律师、以前替李晓明打过官司的王律师、现在会跟姨丈一起工作的那个王律师啊。

他在一股麻痹脸颊的心虚里暂时断片,视野里的图像如同被强塞进视频播放器的贴片广告,喧哗的快餐厅背景中央突兀被划出一块区域,填充其中的是王赦镜片后疲惫而柔软的眼神。侄女在身边拽他袖子,叫着姨丈、姨丈。林一骏眨眨眼,发觉那双眼睛竟不是他的臆想或幻觉,他在失神中被妻子与侄女推动着移动到了那一家三口面前,六人成桌,他与王赦恰好面对面。

“走什么神呢?”王赦五指在他眼前虚晃:“天晴说把玩具送给我们小斐了,你这个做姨丈的还要霸着不放喔?”

那口吻轻飘飘的没带什么实质性的责备,温软的尾音总令林一骏疑心这人在不着痕迹地与他调情。但不是的,那只是王赦的习惯而已。他还记得王赦第一次在医院外的坡道上骂他讲话太机车,用的也是这样的语气。那时他们还互相讨厌,那时他们还没上过床。

——那时他们还没有,出轨。

林一骏蓦地为这个单词打了个寒噤,飞快把手里几片玩具推到桌子中间。王赦没发觉他的心不在焉,或者是不在乎。律师比他略微年长,举手投足亦更守矩妥帖,这会儿已经在教女儿跟小姐姐说谢谢。妻子们则已经熟络攀谈起来,言语间得知大家都是带小孩来参加商场楼上书店的少儿读书会,又相约稍后同行。

“天晴现在就已经在读些难懂的书,再大一点大概就不会想参加这种活动了,到时候阿姨和姨丈就没借口约会了呢。”林一骏听见妻子这样半开玩笑地轻声抱怨,脑子却不如平日里接话时灵光,让对面的律师太太续上话头:“你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呢?我听王赦提过,已经一岁多了,以后还是可以三人约会嘛。”

她腰身上搭着丈夫的手臂,俨然就是所谓“三人约会”的典范。林一骏悻悻想在餐桌上找点事做,反正要让自己显得忙碌起来,但玩具已经被拱手让人,手边的可乐杯里只剩下冰块。耳边他的妻子正发出轻快的笑音:“——我听一骏讲,你们家以后不是也要再添一个小的吗?”

律师那边的太太被赧然击败,一边数落王赦怎么什么都跟人家讲,一边伸手到桌下去拧他先生的腿——却也没避着人。这边林一骏却在苦苦回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妻子八卦过这种事,到底是在“那个”之前,还是在“那个”以后。某个词汇就像是不堪触碰的气球,思维绕着那里兜转几圈,还是不慎把紧绷的薄皮戳破,漫天纷飞的纸片从中迸发又洒落下来把他淹没,每张上面都力透纸背地写着:“出轨。”

林一骏蓦地站起身来,膝盖不慎重重磕到桌沿,痛得抽气。女人们都赶忙出声关切,他摆手,说我出去抽根烟。

“我也去。”王赦随他起身,走前不忘跟妻子贴面,双唇翕动着依稀能辨出在说“我一回儿就回来”。林一骏腿沉重得像灌铅,方才所有感官都如同蒙了层油脂般浑浑噩噩,这会儿反倒灵敏起来,听见身后妻子们诧异他烟瘾何时变得这么重,又感慨起法扶案件压力太大,要监督男人们注意健康才行。

温暖喧闹的快餐店边是楼间巷,窄得两个成年男人就可以挡住斜射进来的阳光。既然已经找借口出来,身上就必然要带着烟味儿回去。林一骏叼起一根烟正要点,发觉王赦还站在那儿没有动作,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但王赦只是伸出右手,指指他手里还没收回的烟盒。

“想着要带小斐出来,身上就没带烟。”这人用平静无澜的口吻讲着暗流汹涌的事,仿佛把“带妻女出来却撞见出轨对象”这种桥段当成理所当然:“分我一根?”

抽出纸盒的细长烟卷直接被薄削双唇叼走,两根香烟一起凑向林一骏手中明灭摇曳的火苗。王赦头往右偏,微弱的火光与烟雾氤氲在一处照亮他颧骨上那颗惹眼的痣。又是这样。林一骏垂落的视线锁定在那颗痣上,心想着,我怎么总是对这颗痣鬼迷心窍。

干涩的滤嘴被抽离那双嘴唇,以更加温热的嘴唇取而代之。林一骏高挺的鼻梁撞着王赦的眼镜框,冰凉的镜片又结结实实贴在王赦诧异瞠开的眼皮上。后背抵上墙壁,来不及关心外套是否会被积灰或墙皮蹭花,林一骏灵活的舌尖与王赦试图推拒的双手在两座舞台上隔空角力,总有一个要先缴械投降。

林一骏自己的烟掉在脚边,作为战利品夺来的那根则胡乱夹在中指与食指间,掌心下死死按着的是王赦激烈鼓噪的脉搏。压制住一个常年办公而缺乏锻炼的年长男人,对林一骏来说并不比举起他年幼的侄女困难多少。王赦这两天睡得不好,于是嘴唇尝起来像表皮干皱的浆果,似乎比新鲜果实更容易吮出汁浆。林一骏其实喜爱这种触感,他的舌尖如此熟稔地狎尝过这些地方,柔软的上颚,细腻的舌蕾,多数时伴着尼古丁一起取悦感官,偶尔也以烈酒佐餐。

但血味是第一次。林一骏嘶地退开,仓皇舔舔被咬得发木的嘴唇,后知后觉地感到痛。但咬人的那个看上去也并不比他体面,王赦的嘴唇也破了皮,看上去倒真的像是被戳破的浆果了。

“靠北,你有毛病啊?这是在外面!”王赦用手背胡乱抹嘴,红肿的嘴唇被厮磨得更狼狈到夸张,左边的眼镜片也被皮肤蹭出雾气似的花痕。林一骏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有一点红肿,是在刚才那段失控的吻中被无意烫伤。这个男人温柔与从容终于被粗暴地撕开一角,哗啦啦从中抖落出一地的惊惶,却把林一骏这个始作俑者取悦得很好。

“我就是不爽而已啊。明明跟我上床那么熟练,你在那里装什么好爸爸啊?”林一骏垂头踏灭地上行将就木的火星,两根只抽了一口烟都被碾进尘土踢到墙角。王赦没有接话,林一骏以为他是无言以对,抬眼却撞进一片困惑的海洋。

“……所以,你今天才怪怪的吗?”王赦放慢的语速像是在跟他的某个当事人——那些动机令人匪夷所思的罪犯对话,轻糯如常的咬字中多了某种情感,听起来像极了怜悯。林一骏初时没能品出对方的意思,在浓烈的不祥预感中忘记阻止对方口中吐出的无情言辞,就那么任由王赦把歉疚的目光投射过来,吐出的一字一句沉进他轰然作响的耳鸣中,半天才浮出水面。

“抱歉,”王赦是真心实意地与他道歉,口型清晰而声音却显得渺远:“……我们不是说好,那只是情绪发泄而已吗?”

那无数纸片上的字迹被切割拆解添上笔画变成“一厢情愿”四个字,堆砌罗列在林一骏胸腔里压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这时才终于看懂王赦在妻女面前那份从容不迫,那份气定神闲,那份自然的温柔体贴。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坦荡如斯,跟自己的罪恶感握手言和。他所面对的只不过是“跟工作拍档上过床”这个既定事实,对妻女的深爱还扎根于他心中直至永恒,直至末日。

林一骏不是甘愿自咽苦果的性情,反射性地想回敬几句控诉或是争辩,哪怕看上去会像个被负心的女人也无妨。却唯独这次话语在喉间哽住,不合时宜地想起"情绪发泄"这个词最初还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于是只得咬住嘴唇,新鲜的结痂被硌出牙印,又渗出点铁锈味儿漫上舌尖,就当惩罚他当初怎么就那么一时嘴贱。

从暗巷回到那天下午短暂的休庭时间,法院走廊的格子窗边。也是因为烟,也是一样点烟的姿势,也是那颗缱绻的痣。林一骏与那颗痣的主人酒醉后共食过一次禁果,从此无法再坦然照面。但他不甘心看着那颗痣就这么逃离视线,于是在王赦抽身前抢先说,那件事……只不过就是情绪发泄而已,大家平时压力都太大,不是吗。

后来这样的“情绪发泄”发生过不止一次。

林一骏想,倘若把这件事单纯划进为工作善后的范畴里,的确可以使人坦然。

他只有沉默,王赦则包容他沉默。良久,林一骏抬头,只看了一眼王赦的表情便触电般移开视线。那宽宥而体谅的眼神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神父告解的罪人,但他唯独不愿跟这个人承认罪行——几分钟之前,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共犯。

“那我们以后……把那事断了吧。”林一骏语焉不详,绕开那个脆弱的气球,绕开那些纷飞的纸片,模棱两可地给了他和王赦的关系一个指代。他是不如王赦成熟,却也早已厌倦年轻男孩式的逞强,坦率中有种报复性的破罐破摔:“我早就没法再把它当成情绪发泄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林一骏没再去看王赦的表情,大步踏出暗巷,迈进街上温暖耀目的阳光中。他的心被切出过一角分给别人,落下的疤痕愈合成歉疚的形状,但还是好好安放在家人那里。可惜送出的那块被人拒收,流落在寄送的路上,也找不回来了。

王赦靠着墙壁发呆,手指无意识抠弄身边松动的墙皮,细小的碎粒嵌进指甲里把他弄痛,才让他意识到其实松动的是他心里看似坚不可摧的原则。他木然地站直身体脱了外套,发现背后确实给墙壁蹭出印子,又实在耻于拿给太太清洗,不如拿去事务所自己处理。脑中条理分明,手上已经拨通了默认联系人的号码,温柔可人的太太问他是不是也突然有工作要忙,刚才林医生打来电话,说有急事回医院了。

王赦怔了怔,跟着顺水推舟,说是最近的案子有点问题,确实要先回事务所一趟。他与林一骏现在的模样都不大能见人,哪有人抽烟会抽到嘴巴被咬成这样。仓促间他其实并没能真正看清当时林一骏嘴唇的情状,当时王赦目光灼灼而瞳孔深处其实慌乱到失焦,从那个吻就开始了。

外套抱在手里,深秋的阳光并不能使一个只穿单薄衬衫的人变暖多少。王赦站在路边拦车,只想快点离开这条街巷,离开脚下跟林一骏重叠的这段路途。他亟须以工作为粘合剂,重新把他的原则粘贴坚牢。

但即便是工作,日后也还是要碰面。譬如访谈,譬如开庭,譬如交换资料之类的种种。王赦想起自己某次去等林一骏下班,不是第一次,却是难得漫无目的的一次。那时林一骏同他说,我就当今天是义诊,便三言两语打开他的心。于是此后那些他也当做是“义诊”,无论接下来被打开的是衣襟,是口腔,是身体。

然而也不是一直假装心安理得,就能当做无事发生,粉饰太平。

手指痛痒,王赦抬起手找到食指侧面那块红肿的烫伤。刚才一直没发觉这个,就像他也一直没发觉那些雪落无声的事,早晚会堆积出形状的。

他吮住那块伤痕,齿缘自虐般噬咬。痛觉盖过痒意,倒很爽利。身高相仿的成年男人,林一骏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把他压制得无法挣扎。到底是一时贪婪,容许自己沉溺几秒,立刻就遭反噬。

王赦莫名给这因果逗笑,松开牙齿,一声叹息吹在深刻的咬痕上。

——都是报应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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